离队之人

前言

一直以来,我都在思索,应该以什么样的形式记录这两次难忘的长途骑行经历。

手中握有完整的骑行日志记录与海量的图片视频,但是当有人问起我的骑行过程时,总是无从说起。

应该以什么样的角度去记录呢?

上次我尝试了使用旅途中遇到的其他骑行者作为切入点,可以说是一次不错的尝试,但是毕竟那是其他人的故事,并非我们的“主线剧情”。

后来想了想,似乎以离队之人作为切入点会是一个不错的尝试。

虽然我们都希望有始有终,出发时有多少人,到达目的地就有多少人,但是事情总是不会如人愿。

或许正如队里常说的,留有遗憾才会记忆深刻吧。

骑行路上,终归会有队员因为种种原因提前离队,中途退出。

2018

2018 年,我们一共有 24 位队员从兰州集结出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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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火车站合影,其中一位队员为我们拍下了这张照片,所以图中只有 23 人

最终有 22 人一齐到达了目的地:乌鲁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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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市水磨沟合影,图中缺少拍照者,多了一位中途加入者,还少了一位队员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φ(* ̄0 ̄)

放心不下的队长

在我们车队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年远征时至少需要一位队长和一位主席团成员带队。2

由此,在本届的两位队长中,最终由界队硬着头皮带队。

为什么说是硬着头皮呢?因为对于都是学生的我们来说,没有收入来源,骑行时虽然都是能省则省,但是每天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虽然界队十分想和我们一起完全走下去,但是奈何钱包实在不允许。

出发前几个月靠着每天送外卖,凑了一点钱,最终还是由他出面揽下了队长这一职责。

界队对我们几个下一届的队长候选人说,我先跟着你们骑一段路程,等你们学会怎么带队之后,我钱估计也花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你们就要自力更生了。

最终,在进疆前一日,界队一个人默默的在柳园站买上返程的火车票离队了。

后来,据接手带队的主席说,其实界队原计划是骑到青海就离队的,因为一直放心不下,所以一直跟着我们到了柳园才离开。

他放心不下的是什么呢?

放心不下这个队伍是必然的,或许他也放心不下某个学姐吧。

从出发之前的集训开始,大家就已经看出来了,界队对队伍里的某个学姐有好感。

也许是经过这么久的追求,学姐还是不为所动,界队也灰心了吧,最终在近乎花光自己的所有积蓄之前黯然离队。

开局即崩溃的学姐

每年的远征队伍主体基本都是由大一的队员组成,外加几个大二的有远征经验成员组成临时执委团负责路上的一切决策。

但是也不乏会有一些以普通队员身份加入队伍的大二成员。

他们或是大一时没有准备好(钱、装备、家里不同意等),遗憾错失了当年的远征,最终在做好准备后,加入下一年的远征。

或是大一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活动,在大二时看到同学或室友的经历觉得非常感兴趣,最终决定参加。

而在 2018 年的远征中,就有那么两个以普通队员身份加入的学姐。

其中一个就是上一节中说到的界队爱慕的对象,另外一个则是大一竞选留任失败的学姐,大二时来弥补遗憾。

我们一般都称呼她为娜姐。

虽然不知道她选择加入今年远征是不是因为今年路线恰好经过她家。

但是,最终她还是在途径她家时选择了离队回家。

娜姐的体能似乎确实是不太行,正式开始骑行的第一天结束后,娜姐就开始说骑不动了,腰疼。

骑行的第二天,娜姐已经完全无法背着辎重骑行了,最终在执委团的协调下,娜姐把驼包里的东西分给了队伍里体能相对较好的几个队员,并把驼包分给队员们轮流代驼。

即使这样,娜姐的速度依旧完全跟不上大部队,所以只能特别指派队员轮流护送娜姐在队尾慢慢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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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负责护送娜姐的老王与他车上的两个驼包

娜姐就这样坚持了一个多礼拜,最终在骑到她家-酒泉时,由主席和老王亲自护送他坐上了回家的大巴车,自此队伍里第一个离队的人产生了。

离开的前一晚总结例会,娜姐说:“其实我从第一天开始骑身体就很不舒服了,但是我还是坚持骑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坚持不住了,对不起大家,明天我就要回去了。”

2019

也许是今年的路线相比于去年难度大了很多,也许是我们没有带好队伍,总之,今年离队的人意外的多。

我们一共有 21 位队员从张家界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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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界合影

最终仅 16 位到达了目的地香格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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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里拉-阿布吉措合影

离队人数之多,以至于我甚至想不起来其中一些人为什么离开了,根据我们不成文的规矩,官方写骑行日志时一般都是报喜不报忧,而我今年骑行甚至压根没有做文字记录3,所以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还好多方求证后终于想起来了。

被误伤的探路者

不同于去年骑行时的一帆风顺,今年可谓危险重重。

最惊险的一次莫过于从关岭前往普安的这一天,这天的路程如同之前在贵州的所有路段一样,都是爬山,然后下山,一路起起伏伏。

路况不太乐观,毕竟著名的晴隆 24 道拐就在这里。

其实这天按照前期路书计划只需要骑到晴隆即可,但是由于前面多休整了几天,时间被压缩得太紧,我想拉一拉进度,所以临时更改目的地到普安。

大部队一路骑行相安无事,在中午吃饭休整时,却收到了探路4发来的坏消息:

他们在晴隆出车祸了!

根据他们的描述,探路的小林和小帅出了晴隆县城没多久就在一个急下坡路段被一辆违规转弯的半挂车撞到了。

骑在前面的小林眼疾手快,弃车而逃,最终人没任何事,但是车被碾压成了废铁。

跟在小林后面的小帅,则因为要避开摔倒的小林,不幸连人带车飞了出去,万幸的是,只是崴了脚,其他地方无大碍,车也无大碍。

由于是半挂车违规转弯(掉头)有错在先,所以他也自知理亏。小林也补充到,这车肯定超载了,所以当他们提出报警时半挂车司机明显很慌张,极力要求私了。

对于没有经验的我们来说,听到愿意私了,不用走流程这么麻烦,自然就同意了。最终司机赔偿了他们一笔钱后就离开了。

但是现在问题来了,他们两个探路一个没了车,一个脚受伤了,接下来怎么办?

为了避免恐慌,我和主席甚至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其他执委团成员,最终商议决定我们这边先稳住大部队,让大部队尽可能的多休息一会儿,然后重新再派出两个体力最好的队员立即出发去接替探路的工作,并且临时更改目的地到晴隆县。

小林和小帅则让他们直接打车返回晴隆的医院检查身体,探路的事由别人接手,他们安心检查就行。

也许是上天捉弄,好巧不巧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执委团成员之一的球也出了状况。

只想回家的球

球是我们本次远征的执委团成员之一,因为他名字中有个邱,人也长得胖,所以我们都叫他球。

球和去年的娜姐一样,出发的第一天就觉得体力不支,正好执委团成员之一的坤坤说今年她不想骑这么快,只想慢慢的骑,于是他俩一拍即合,每天都是待在最后慢悠悠的骑着。

本来今年执委团只有3个人是有过远征经验的,这样一来,整个执委团只剩下我和主席在实际带队了,这也是为什么发生车祸时我们甚至连执委团都没有告知。

还是在去往晴隆的这一天,大部队在休息点几乎都吃完饭了,球和坤坤才慢慢悠悠的骑上来。

但是等球点好饭后,却一个人蹲在路边不说话了。

后来甚至开始放声大哭起来,此时我们正在处理小林和小帅的车祸问题,也无暇顾及他。

等我们处理完,再去找球时,他只是一个劲的念叨:

“我没事……我没事……你们忙去吧……我只是想回家……我不骑了……我现在只想回家……”

等他冷静下来后才告诉我们,原来是他的爷爷去世了,而他懊悔于因为出来骑行,没办法见他爷爷最后一面。

鉴于他目前的情况确实不适合于继续骑下去,于是我们打听了一下,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就是晴隆县,但是,晴隆县没有通火车,要想坐火车只能去更远的普安县。

不巧的是,去普安的班车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了。

幸好,球大哭了一场之后表示自己可以坚持继续骑到晴隆县城。

那天,原本中午还是晴空万里,却在我们大部队重新集结出发时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一路气氛压抑的到达了晴隆县。

到晴隆县后,我们第一时间去找了小林和小帅。

小林果然是啥事没有,小帅则没有那么幸运。

我看他现在走路都有点费劲,遑论骑车了。

虽然他极力争辩自己没问题,肯定能坚持骑下去,但是我也还是坚持让他离队回家吧。

晚上开执委团例会时,球表示,那也还是让他回去吧,正好球也准备走了,他可以顺路带上小帅一起走。

至于小林,他可以骑球的车继续跟着我们。

开完执委例会后,我在全体队员的例会上宣布了这个方案,看得出小帅十分不想离队,眼泪在眼眶中止不住的打转。

而我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他,现在队伍里没有多余的押队5了,每天探路送出去两个,球也要走了,你坤坤学姐还得需要一个护着,现在如果你坚持留下来我们还得再抽出一个人押着你,可是你看队里还有人吗?

更重要的是,后面的路程难度是越来越难,或许你现在还能坚持下来,那以后呢?

如果你后期坚持不住再想走就不容易了,因为我们不可能让你一个人走,肯定也得派一个执委送你回去,你看现在队里还剩几个执委?

你不能因为自己想继续坚持害得有人也要跟着你一起被迫离队吧?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小帅也只能接受这个安排。

最终,第二天,球带着小帅乘车前往普安,再从普安坐火车返程回家。

小帅的车他自己托运回了学校,球的车则被小林继承去了。

其他人

其实在早在小帅和球离开之前,队伍就已经离开了一个人,而且还是执委团成员之一,但是因为他从加入队伍开始就明确表示了,他只骑一小段,骑到没钱就回去。

或许这就是传承吧,去年界队是因为迫不得已,只能这样做,今年没想到还有了个“模仿犯”,其实我是很讨厌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的,因为队员的离开会严重打击队伍士气,但是人家提前已经说过了,我也没有办法。

离开贵州进入云南的那一天,路况十分糟糕,很多地方压根没有路,到处是烂泥。

而那一天又需要爬很长的一段山路,这也是今年远征唯一的一次夜骑。

由于路况实在太差,队伍前进速度过于缓慢,除了探路的,大多数人都是天黑之后才到达目的地。

而小凯就是从这天开始有点不对劲,自从这天夜骑过后,小凯越来越慢,最后甚至还没有坤坤骑的快。

最终,他坚持不住了,他找到我说想要放弃了。

也许是上次给小帅说的话他也记在了心里,他说,不需要我们执委团出人送他,他自己回去就行。

我一开始没有同意,我告诉他现在队里已经走了三个人了,如果再走人,会非常影响士气的,我看你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啊,只是累了而已,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再坚持几天看看,实在不行再说吧。

说是这么说,但是小凯还是觉得自己坚持不住了。

到最后,说什么他都不继续骑了,即使球特意打电话过来劝他,他也表示不想骑了(小凯是球的接班人,他俩关系最好)。

球打电话问我怎么办,我说能怎么办,他心态调整不过来,我们也帮不了他,只能放他走了。

最终,小凯在即将到达昆明市的前一天,选择了放弃。

独自一人从曲靖市马龙区坐车前往昆明,在昆明待了几天后,坐火车回了家。

还有一位队员在到达昆明后便主动离队了,没有特别的理由,他就只想骑到昆明就行。

备注


  1. 从兰州一同出发的是 24 位队员,但是有一位队员是在途径西宁时加入,并在离开青海前离开;另一位队员则是在途径西宁时加入,并一直陪同骑行到了最后,由于本文记录的是从始发地至目的地的队员,故未算上他们。 ↩︎

  2. 我们自行车协会的组织架构最高负责人是主席团,有多位成员;下属多个部门外加一个精英队,但是精英队相对来说自主权比较大,并且权限高于其他部门,某些情况下甚至高于主席团。 ↩︎

  3. 今年我之所以没有做文字记录是因为我原计划全程拍摄视频记录,但是非常不顺利,刚到张家界我的相机就被偷了,到贵阳的前一天经过一段泥泞路时又不小心把手机弄丢在地上,被货车直接碾成渣了,所以最终,什么也没有留下。 ↩︎

  4. 每天出发前都会挑出两个队员作为探路者,领先于大部队出发,负责提前探清楚前方路况,包括但不限于道路通行情况是否符合路书预期、沿途的潜在休息点、可能有危险的路段、如果路况不佳应该往哪儿绕开等,并且在大部队到达目的地前安排好食宿。 ↩︎

  5. 押队一般指队伍中最后一个人,通常会备有全套修车工具,负责一路“捡”上掉队的队员,或者帮路途中车辆出现故障的人修车,押队必须要始终保证他是路上的最后一个人,不能有其他队员在他后面。不过由于远征骑行时相对比较松散自由,如果还专派一个押队是不现实的,所以一般都是提前判断谁有掉队风险,或体力不佳的人,专门指派或自愿一个体力好的人跟着他一起骑,以避免意外的发生。 ↩︎